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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。聞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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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卿久算是第一個發現西門吹雪不對勁兒的人。在此之前,哪怕他們是手拉手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,玉卿久也絕對沒有想過,她弟弟大概可能也許有那麽一點兒……脆弱?

西門吹雪從來都是冷靜的人,很多時候,他的身上有著一種超出尋常人的冷靜和自持。也正是因為這樣,所以在最初的時候,因為西門吹雪的沈默,所以哪怕他的至親之人,也只是覺得這不過是一場不值一提的刺殺——那殺手實在有些上不得臺面,因為道義有虧,所以哪怕這兩人的劍術據說還不錯,可是卻也沒有什麽特別值得玉卿久和西門然去關註的。

畢竟,等到他們兩個知道還有這麽一號人物對“玉羅剎的孩子”不懷好意的時候,他們那兩個身先士卒的殺手已經成了死人。比起研究那兩個死人,西門然覺得自己要做的更重要的事情是提醒堂弟——阿雪和阿卿的存在原本就是西方魔教的至秘,西門然肯定知道他們兩個孩子的人不過一手之數,如今卻有人能夠如此準確的摸到萬梅山莊來,西門然想也知道是玉羅剎的身邊出了叛徒,而且可以推斷,那個包藏禍心之人在西方魔教之中的位份應當很是不低。

這一次是阿雪,下一次保不齊就是阿卿。西門然雖然對這兩個孩子的“自保能力”已經不甚懷疑,但是江湖險惡,強中自有強中手,若是就這樣輕率的將玉卿久和西門吹雪暴露在眾人眼前,西門然還是不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。

雛鳥羽翼未豐之時,反而比剛剛破殼的時候還更需要受到保護,西門然心知這個道理,因此自西門吹雪遇見此刻,他的那顆心就始終都高高懸著,從來都沒有一刻是真正放下的。

玉卿久並不是喜歡隨意揣測他人內心的人,可是她和西門吹雪到底是雙生之子,因此玉卿久想要感受西門吹雪的心中所想,其實並不是一件難事。

感受到弟弟心中從未有過的慌亂、茫然和絲絲縷縷仿佛將他纏繞起來的驚懼,玉卿久皺起了眉頭。

她沒有浪費時間去找當日的其他目睹之人旁敲側擊,對於西門吹雪,玉卿久有著與對待他人決然不同的直接。

玉卿久只是走到了就連晚膳都沒有用的西門吹雪身邊,緊緊的挨著他就坐了下去。

西門吹雪坐在書案前,那個書案是他從開蒙的時候就開始用的,當年姐弟二人並肩坐著都十分寬松的書案,現在已經需要玉卿久緊緊的貼著西門吹雪,方才能夠坐得下了。

依稀看見了屬於歲月的痕跡,仿佛一直到了這個時候,玉卿久才恍惚意識到她的胞弟到底成長成了一個怎樣的少年。

姐弟二人就如同楊柳抽枝一樣與郁郁蔥蔥的長大,西門吹雪雖然和玉卿久一天出生,甚至他還比玉卿久晚了一些才降生到這個世界上,但是當西門吹雪和玉卿久並肩坐下的時候,玉卿久的頭已經只能堪堪搭在他的肩膀上了。

身邊是熟悉的氣息,恍惚之間感覺自己肩膀一沈,西門吹雪方才回過神來。

空氣之中飄過來一陣醇和的酒香,雖然並不刺鼻,但是卻不能忽視。西門吹雪分神去嗅了嗅,而後便沖著玉卿久皺眉嚴肅道:“阿姐,你不是答應過我麽?不在大莊主和我的眼皮子底下,你是不能喝酒的。”

玉傾雪不是不能喝,相反,她是千杯不醉的海量,可是也正是因為如此,葉英和西門吹雪不知道玉卿久的極限在哪裏,於是也格外不敢放縱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恣意喝酒。

“只是今天遇見七童,高興之下多喝了幾杯罷了。”玉卿久沒有絲毫被抓包的羞赧,反而故作大方的三言兩語就要將這件事岔過去。葉英一直教導玉卿久要君子如風,若說她身上僅剩的那點兒像玉羅剎的性情,大概也就只剩下這“厚臉皮”而已了吧。

側頭靠在西門吹雪肩頭,聽著兩個人一樣的心跳聲影,玉卿久終於翻手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小酒壺。那是一個純銀質地的酒壺,瓶口不是木塞,而是一塊有著和它嚴絲合縫的螺紋的同料蓋子。那小酒壺的形狀又幾分奇特,和尋常酒壺相比顯得異常的扁平,不過放在袖子裏倒是也十分不占地方了。

將手裏的酒壺遞給了弟弟,玉卿久聳了聳肩,道:“想來清醒的時候,阿雪你也不會對阿姐說你心裏到底在難受糾結什麽,所以咱們也不需要瞎耽誤工夫。人家都說一醉解千愁,也有人說酒後吐真言,所以阿雪你也甭猶豫,喝一口便是。”

說著,玉卿久的酒壺就已經湊到了西門吹雪的唇邊。

西門吹雪雖然不喝酒,但是他為了自己的阿姐,卻也練就了一手很是不錯的釀酒手藝。所以,只是這酒的味道一過鼻子,西門吹雪就知道這是關外傳進來的烈酒。關外苦寒,因此往來商人與此地居民少不得都要以酒抗寒,久而久之,關外的酒越來越烈。

喝酒會讓人的手抖,西門吹雪作為一個劍客,是從來不許自己有那樣松懈的時刻的。可是今天,可是今天西門吹雪卻格外的想要喝一杯。因此他只是稍稍遲疑一下,最終還是拿起了那玉卿久手中的酒葫蘆。

雖然有“一醉解千愁”的說法,不過玉卿久到底是知道自己弟弟的底細的,看他初嘗杯中之物就如此生猛,擡手就將那烈酒不要錢似的往嘴裏灌,玉卿久連忙擡手攔住。

稍微將酒壺拿著距離西門吹雪遠了一些,玉卿久好歹想起自己是姐姐。於是,這位玉家姐姐便開始頗為苦口婆心的對著弟弟勸阻道:“好歹也是酒,你給我悠著點兒。”

西門吹雪沒有說話,只是喉間滾動,就這樣吞了那一口。烈酒入喉,讓人登時就覺得一股熱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,也讓他剛才在熱水也察覺出來的冷都盡數褪去。

這感覺有些太奇妙了,西門吹雪瞪大了眼睛,一時之間竟是忍不住想要央求阿姐讓他再喝一點兒。

不過,“嘴饞”這種事情,西門吹雪總覺得自己還是要偷偷的才是,因為他知道他的阿姐是多麽促狹的人,他也並不想讓阿姐笑話自己呢。

思緒已經不知道散到了何方,可是在看著西門吹雪拉自己衣袖的一角的時候,玉卿久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裏柔軟了一下。

“問你話呢,阿雪,你到底什麽了?”去摸了摸西門吹雪和其他少年一般柔軟的長發,玉卿久不覺放輕了聲音。

西門吹雪一向清冷的眸子,因為酒精的緣故而有了一層朦朧的水意。他揪住玉卿久的衣角,許久才小聲說道:“阿姐,我今天殺人了。”

玉卿久的手沒有絲毫的停頓,她在萬梅山莊之中的身份從來都不是客人,因此那發生在萬梅山莊中的事,還事關她弟弟,自然早早就有人告訴了她事情始末。

葉英曾經告訴過她,這個世界上的事,不能簡單的分為“正邪”、“善惡”,玉卿久大概可以明白自己的弟弟在糾結什麽,他倒是並不至於會因為殺了個把個人就害怕,只是有那麽一瞬間,這個小少年或許對自己所處的立足之處的善惡產生了疑惑。

那人端的是慷慨赴死,倒是仿佛有幾分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意思。可是,若是那個人是善、是正義,那西門吹雪便會疑惑——他算是正義,那將他逼入如此境地的玉羅剎算什麽?了解了他可憐又可笑的一生的自己,又算什麽?

西門吹雪並沒有將自己定義成一個好人,只是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,誰又願意去當一個世俗人眼中的惡者。西門吹雪的眼睛終有一日會只看見自己的道,不聽這一路的雲詭風聲,不看這一路的亂花瞇眼,那一日很快就將到來,可惜終歸不是現在。

玉卿久能感受到自己弟弟的心緒翻湧,按照她最初的想法,其實她是不應該去勸他的,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些道理,就只有自己苦苦思索才能想得明白。

可是少年眼底的無措讓玉卿久有些心疼,她也不過是豆蔻之齡,可是卻到底是西門吹雪的姐姐。大概是因為比他早降生這麽些許時辰,所以玉卿久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吧。

有些費力的攬住西門吹雪已經可見一些寬厚的肩膀,玉卿久用溫熱的臉頰蹭了蹭他棱角分明的肩頭。一直到將自己的溫度都傳送給弟弟,玉卿久才緩緩道:“阿雪,殺人之後,你快活麽?”

這個問題像是某種引誘,將西門吹雪從自我厭棄和自我懷疑之中剝離開去,他似乎有些沒有聽明白阿姐在說什麽,因此半晌都沒有回話。

於是,玉卿久就又問了他一次:“阿雪,殺人之後,你覺得心裏暢快適意麽?”玉卿久看著他,一雙眸子之中仿佛盛滿了流光溢彩,卻又仿佛只是清淩淩的一汪水,映照著西門吹雪自己。

被這樣的一雙眸子盯著,西門吹雪忽然覺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偽裝。他本就不擅長撒謊,更何況是要在自己長姐的面前撒謊。許久,西門吹雪只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而後像是舌尖上滾過千斤重的重物,有些費力的,西門吹雪對玉卿久說道:“快活。”

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,似乎不願意看見家人眼中的駭然和失望,只是撐著一股子因為“不願意對著阿姐撒謊”而產生的的執拗,西門吹雪近乎自暴自棄的說道:“阿姐,我快活。我居然會覺得殺人是一件樂事。”

尋常人聽見這個說法,恐怕多多少少都要被嚇一跳,然而玉卿久的面上卻沒有任何驚詫的神情。她只是看著那個緊張到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宣判的少年,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。

玉卿久笑到西門吹雪險些就惱羞成怒,不過就在他生氣的邊緣,玉卿久卻懸崖勒馬,她拍了拍弟弟的腦袋,搖頭道:“阿雪,你那不叫邪佞變|態,你那是……懲惡揚善。”

人都是善我者極為善,惡我者即為惡,所以無論因果,在玉卿久看來,她的弟弟才是永恒的“善”,至若站在他對面的其他人,自然只能委屈他們充當那個“惡”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今天的小肥啾,依舊在努力的給傻弟弟重塑三觀。

——放過聚聚吧,他現在只有十三歲,還是個孩子!!!

當年藏劍山莊要求“君子如風”,是不是不這樣時時鞭策,黃嘰堆集體君子如瘋,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啊。而且看著卿卿教育弟弟,再推測一下她平常都是怎麽教育小黃嘰的……emmmm,大莊主真是操碎了心。

☆、山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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